非遗过大年:刘永周的“戏剧”人生
舞台上的光影,跃动着人生的舞步,在时代变迁面前,个体无丝毫还手之力。但,却可以坦然地燃起生命的热情。
本期,我们将走进非遗传承人刘永周的皮影世界。
老四合院里,火山石院场岁月斑驳,台阶上,人挤人,二胡差点拉断腰,鼓声如雷,醒木震得人耳嗡嗡作响……皮影人的委屈、辛酸,这一刻,随着一场《大闹天宫》如潮水破冰,一夜千里。
皮影,源于西汉时期的陕西,距今有一千多年历史,被称为中国民间艺术“活化石”。在云南腾冲,至今仍保留着一缕残魂。刘永周,78岁,家住腾冲市固东镇刘家寨。作为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刘家皮影从刘永周曾祖父将其带到刘家寨的咸丰年间(1851年到1861年)算起,已传六代,历百年。到刘永周父亲刘定忠时,刘家寨皮影已进入黄金时期,表演足迹几乎遍及滇西所有市县。刘永周说,他和父亲,一生都与皮影戏“绑”在一起。
1944年,刘永周出生,从记事起,就跟随父亲走村串寨耍皮影,耳濡目染,小小的银幕在他心中产生了巨大的魔力。年龄大一些,刘永周开始在后台学习乐器吹打。父亲台上表演,他就在台下伴奏。技艺日趋熟练,逐渐能刻、能弹、能唱,诸多历史演义和话本小说就跟镌刻在记忆里一样。
每年6月中下旬,农忙之后,村里都会开展“打保境”(当地一种民俗活动),皮影戏作为其中最受欢迎的剧目,凝聚了农人一年到头的期待。“一口道尽千古事,双手对舞百万兵。”演出后台挂满了各式皮影“靠子”,踏着节拍,点着油灯,皮影上下翻飞。武将叫阵、沙场对擂……一个个场景活灵活现,令人叫绝。刘永周和父亲就这样在一场场表演中,演绎起与祖辈相似的人生。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社会氛围紧张起来了。4代人的心血,5大箱皮影“靠子”,被付之一炬,刘定忠父子制作了两年的《沙家浜》《红灯记》《智取威虎山》等样板戏皮影也未能幸免。刘定忠在郁愤中病逝,刘永周成了公社记分员。
幸好,生死存亡之际,刘永周偷偷在祖母棺材里藏了50笼。其中,年代最为久远的一个皮影,是曾祖父于咸丰六年制作的“武僧”,如今与祖父制作的“副将”成为刘永周皮影馆的镇馆之宝。
上世纪八十年代,社会氛围开始松动,劫后余生的刘家寨皮影迎来曙光。刘永周抓破脑袋也想不到,春天,真的来了。他激动地拿出藏在棺材板中的皮影,找到父亲的老搭档刘定三,约起会乐器的邻居,搭起银幕,再次登台表演。
当晚,一场《大闹天宫》在刘家宗祠里老戏台上,重获新生,那一刻,皮影像一个面黄肌瘦的老人得到了一丝生机,久旱逢甘霖,所有人都铆足了劲儿,将所有的人生的苦闷尽数抖落。或许他们从不曾想到,这门小小的玩意儿居然在某个时刻带给他们一种从未有过的欢畅淋漓。
从那天起,刘永周和当年的父亲一样,开始走村串巷,到处表演。一场接一场。不仅改善了生活,更将一门差点失传的手艺重新续上了香火。
但他高兴得太早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电视和电影逐渐兴起,被称为“土电影”的皮影戏在新时代浪潮里,“落寞”了。最少时,一年只演20多场,家里人连“口”都糊不上。时代大潮,浩浩汤汤,传承了4代人的皮影,能维持多久,刘永周心里没底。但可以肯定的是,真正靠皮影谋生的时代,过去了。无奈中,他带着两个儿子去塑佛像,维持基本生计。
2006年,跟随父亲塑了十几年佛像后,外出8年的刘安逵回到老家。此时,刘永周已过“耳顺”之年,只有农闲时,才演几出,聊以自娱。刘安逵找来弟弟和几个有绘画基础的邻居,花五六万块,买来几百张牛皮,在父亲的指导下,再次做起了皮影。
作为刘永周长子,刘安逵很早就想学习这门手艺。小时候,他常把父亲做皮影剩下的边角料,拿到学校,就着硬纸板制作,并和同学,对着窗户耍。灯光下,是父亲当年学艺的影子。但他没能赶上皮影的黄金年代,和父亲走南闯北。加之初中毕业,皮影戏开始走下坡路,他和弟弟刘安宪只得跟父亲去塑佛。故而,皮影之路显得困难重重。
“一开始没经验,摊子铺得太大,皮影制作出来后,找不到合适销路,积压严重,为打开销路,扩大影响力,甚至免费送给亲朋好友。”刘安逵说。
刘安逵甚至办起了石材加工厂,重拾塑佛手艺,赚钱贴补皮影制作。与此同时,刘安逵在父亲的指导下,不断创新工艺,把原来只适合表演的粗糙皮影,改进为皮子厚薄均匀、线条流畅、颜色丰富、制作精细的工艺品,销售。刘永周皮影的知名度大了起来。
2010年前后,刘安逵皮影销售量逐渐增多,基本能维持收支平衡。随着国家重视,皮影戏前景愈加广阔。2014年开始,刘安逵、刘安宪重新拾皮影戏,跟父亲学习人物唱腔。刘安逵说,他血管里流淌的是皮影戏的血。
皮影戏班的人,大都是祖祖辈辈搭班演出,世代相传。农闲时,拿起乐器和皮影“靠子”,借光树影,演绎悲欢离合;农忙时,又脱下表演服,拿起农具,插秧收稻。如今,这套形式显然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因为,年轻人少了,进城了,农耕文化没落了。
为保护和传承,2015年,在相关部门的帮助下,刘安逵在老家刘氏宗祠腾出几个房屋,专门展示皮影历史,表演原汁原味的传统皮影戏。不少游客慕名前来包场,一场戏大概能获1000元收入,七八个表演者每人能分一百多。但微薄的收入,并不足以让刘家寨的皮影戏班发展壮大。皮影传承,对于刘永周父子来说,仍是一块心病。
“不能让皮影戏失传了。”几乎成为刘永周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2015年底,刘永周的长孙刘朝侃终于决定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皮影戏馆,以爷爷的名字命名,叫“刘永周皮影馆”。刘永周皮影后继有人。但在皮影馆几经波折,逐渐扭亏为盈之时,疫情来了,游客骤减。79岁高龄的刘永周焦虑了。他担心年轻的孙子,担心皮影的传承。
再访刘永周时,刘永周已患中风,行走艰难,声音洪亮。今年“打保镜”,刘永周再次登台演出,昏黄灯光下,穿越百年风雨,倾注刘家人数代心血的皮影,步履蹒跚,又隐含希望。“祖祖辈辈传的非遗东西,已经传给儿孙了,我死,眼也闭了,也瞑目了。” 刘永周说。
聚焦丨10月3日云南腾冲4D秀·皮影戏院开业
聚焦旅交会 | 腾冲皮影:光影交汇中的艺术
文 字:杜加丛
编 辑:赵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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